2018年11月11日 星期日

家庭倫理悲喜劇誰先愛上他 Dear Ex

**刊於 自由廣場

「都是假的嗎?難道沒有一點點是真的嗎?」



這不是時下真假訊息滿天飛舞的縣市長選戰造勢語言,而是現正上映的台片《誰先愛上他的》女主角劉三蓮針對破裂的夫妻關係詢問心理諮商師的問題。

也或許,做為台北電影獎劇情片和男女主角等大獎得主,以及即將頒發的金馬獎最佳影片唯一的台灣作品代表女主角的疑惑,會是個更深層具有普遍在地意義的叩問。

《誰先愛上他的》創造了台片好久不見的票房冠軍紀錄,觀眾熱度持續不退,沒有史詩般的時間向度,場景就在市井街頭、公寓房間、小劇場空間內游移,然而情感內涵深不可測,同性、異性、親子之間的愛戀交織出每天都是一萬年的愛恨與糾纏。

本片以演技見長,男女主角皆為富有電視劇或劇場界演出經驗的演員,表現深沉老練揮灑得宜,敘事觀點所從出的女主角兒子也入圍金馬獎最佳新演員,從調侃愛哭老媽不當好萊塢演員太可惜到感謝老爸同志愛人照顧離家老爸以至於終能體諒老媽茹苦含辛一整個家庭倫理悲喜劇曖曖內含光,難怪觀眾看到欲罷不能了!

《誰先愛上他的》戲裡同異性情緣等量齊觀,同時做為中華台北格局下金馬獎項的本土情意代表,適逢縣市地方選舉合併包括挺同反同和國族內涵等各項公投熱議的虛虛實實,本片攀上本土觀眾認同高峰顯得真實不欺而且不只是一點點而已呢!

2018年10月15日 星期一

墜落之前,音樂起飛~~評《搖滾樂殺人事件》

刊於水果論壇

上個周末夜,台北唯一放映《搖滾樂殺人事件》的戲院小廳約7成的20名觀眾,全部靜靜聽完跑字幕的《魔神仔的世界》才起身離開,彷彿去年台片神作、代表台灣角逐奧斯卡外片獎的《大佛普拉斯》片尾神曲《有無》臨去秋波把觀眾釘在座位上的魅力重演,是很獨特的觀影共感經驗。




和大佛為誰響的小人物悲歌一樣,《搖滾樂殺人事件》可以說是純悲的電影,看了類似日片《螢火蟲之墓》和《葛城事件》的感受,個人與時代的暴力與荒誕蔓延,看不到亮光,找不到出路,一個悲淒的小宇宙,外壓內爆,終至消亡。



全片大致就是「我以為我們在飛,其實我們一直在往下墜」這句台詞的音樂故事演繹,片尾曲《瘋人》獻給帶著獨裁者樂團一起墜落的主唱小四,他憂鬱、叛逆、暴烈的氣質,像是本片致敬對象的搖滾樂的內裡基因,不勞太多的身家詮釋,只知道他常想念著媽媽,「麻麻,我是瘋人」不停呢喃著,MV拍攝所在地面向228事件遭屠村之前名為社寮的基隆和平島,是否也暗自召喚著「一條命,無影無跡」,遙想「浮沉佇風中的花蕊,半暝的銃子」?


片中選唱多首台灣的獨立樂團歌曲,包括美秀集團的《細粒的目睭》設定為小四深情發想再由魔神仔接力完成的代表作,「雖然今夜海風遐爾大,但是阮是一陣鐵拍的番薯仔囝,毋知未來是艱苦抑是快活,蹛佇理想親像電影來搬」,一字一句唱出本片主旨,強勢的台語悲歌滄桑感。


連帶的,劇情安排和角色刻劃似乎顯得簡略和平板,那一聲激越的「獨裁者死了」聽來多麼陰錯和陽差,樂團貝斯手魔神仔的女兒手刃男友看來多麼趨近小四的鬱結與瘋狂,遙望父親的樂團海濱重生彷彿末日墜落前的最後一瞥。

此片的形象化和符號化氛圍,使得故事鋪排較為直率單薄,有評論批判「只剩下音樂」,其實在我看來倒也指向了一種情調與風格的勝利,像是升級版的《52Hz, I Love You》,此作創作誠意十足,製作水準優質上乘,然而歌詞文青味過濃,欠缺本土語言元素更使感染力受限。


藉由劇中人物之口,觀眾知道本片致敬的是比伍佰更早或者更「古典」的台灣搖滾音樂,回到趙一豪的《改變》,刺客和濁水溪樂團名曲流轉,幕後主力董事長樂團的《愛我你會死》等,蒙昧突破期的台灣先驅搖滾一路來到現代精進的台語創作曲,只剩下音樂,也只有音樂,真正讓一部音樂片飛了起來。









KMT附隨電影

中影出身的小野出任台北市長柯文哲連任競選總幹事,沒幾天黨產會就宣布中影為中國國民黨附隨組織,由於柯市長曾自承為文化上的中國人,和黨產會指出「中影公司接受中國國民黨指示執行拍攝影片等文化宣傳之業務」,兩者文化意識在台北市長選戰接軌聚合,也不是讓人意外的發展。



柯市長打著白色力量招牌,訴求超越藍綠超脫政治惡鬥,小野也曾說中影出品的新(潮流)電影在九○年代本土化之前,轉向對台灣本身的身世與歷史文化的注視,「沒有任何政治的操弄和政治的目的。」然而柯無黨籍的粉飾,遮掩不了其中國文化認同的黨國洗腦意識形態,而新電影作品不少改編自七○年代鄉土文學運動作品,當時打得轟轟烈烈的鄉土文學論戰,怎會「沒有任何政治的目的」?
雙方都在政治上裝無辜假純潔,難怪小野會說非常認同柯的政治理念。
小野是台灣影史里程碑八○年代新電影運動的核心人物,回想新電影雖得到國際影展肯定與台北主流文藝界的頌揚,台灣大眾的掌聲卻相對稀落,主因是其半吊子的台灣情懷,本土語言和題材形成某種奇觀,卻抗拒其內涵認同,溯其起源就不難理解:六○年代中影另一個電影品牌「健康寫實片」,負有中國國民黨政府推行「國語政策」、獎助「國語片」、以至於確認中華文化意識正當性的政治使命。
從半吊子台灣風情的新電影,到新世紀海角七號開啟的新台語片風潮,是清楚俐落的典範轉移;同樣的,也該藉由選舉淘汰更新,從柯市長的中國文化認同,轉移到台灣首都的國家身世典範,而不只是流亡中國政權的附隨文化而已。

2018年6月25日 星期一

台語Doremi~~2018金曲獎

**刊於自由廣場


今年金曲獎,台語獎項很特別的是,最佳台語專輯得主茄子蛋樂團,主唱黃奇斌準備了台語致詞稿,說是爸爸有交代一定要講台語,之前受訪也曾表示,「我的母語就是台語,這也是唯一能讓我寫出溫度的語言。」

台語歌手和創作者講台語應該很自然,卻變成特別的事,那是因為台語的公共性格在台灣甚為貧弱,在公開或所謂正式場合,大多沒想要、不習慣、講不出流利台語,頂多像頒獎人插科打諢,彷彿台語是專屬於演出和表達情緒的語言,說笑或罵髒話自動轉換成台語,這才是台灣中語主流社會的日常與自然吧



聽聽評審給最佳台語女歌手的評語,「走出傳統台語固定曲式,融合流行旋律」、「展現清新動人的聲線」云云,就是主流樂評一向習於劃分匠氣俗味和精緻清新台語歌的路數,這再一次令人好奇,把台語歌曲「固定曲式」和「流行旋律」對立起來是什麼奧秘?相對的,「國語歌」似乎就沒有什麼傳統和現代氣息的品味判別,青春流變從來沒有曲式固定的問題呢!

以此標準, 茄子蛋的台語搖滾風自然受到青睞,《浪子回頭》、《波克比的愛》、《Ms. Doremi等也的確是如評語所言是接地氣又不失創作底蘊的優秀作品,在中語主流語境裡吸引年輕人的耳朵,展現潛力十足的台語音樂活力風貌,值得讚賞。



雖然整體而言,原客台語金曲作品大抵是「國語」流行的附屬旁支,中語霸權下的語言分類小確幸,但都不失為在地文化復振據點,各語群音樂人持續發揮有溫度的多元母語創作,保持文化自我自覺意識,會是台灣流行創意發展的關鍵元素吧!


2018年2月12日 星期一

花甲劇場的情感密碼

**刊於自由廣場
2017年是台灣影視豐收年,《紅衣小女孩2》、《血觀音》、《目擊者》、《52赫茲我愛你》、《報告老師怪怪怪怪物》、《大佛普拉斯》、《帶我去月球》等不同風格類型台片能量噴發,總體票房大幅超越前一年台片只佔全台電影市場五趴左右的規模,成為後海角時期另一波高峰。
電視劇集方面也是鬧熱滾滾,集合各類型影集的「植劇場」系列以及《麻醉風暴2》和《酸甜之味》等精彩作品引發觀眾追劇風潮,其中《花甲男孩轉大人》於去年中播出後更是口碑轟傳,網路討論熱度居高不下,收視率稱冠「植劇場」系列,繼播出一刀未剪完整版後,接著推出電影版《花甲大人轉男孩》,仿佛總結去年台灣在地影視熱潮的圓滿句點,成為今年初最受矚目的溫馨親情賀歲片。
從《花甲男孩轉大人》到《花甲大人轉男孩》,片名轉繞來自電影版的穿越梗,劇組映後現身戲院時,我問瞿友寧導演沒看過電視劇有沒有關係,導演回答平穩練達,說沒看電視劇影響不大,看過了則多點體會,也建議回頭看了電視劇再來二刷,其實導演講的後半段才是重點,委婉道出這就是一部延伸自電視劇共存共榮之作,花甲戲迷進0了戲院才能開TURBO(借用電影台詞梗)盡情享用的一齣很鬧很雜的家庭溫情小品。
在這前提下,有些影評提到的劇情過於單薄、情感不夠細膩、故事不夠完整等就不再是缺點,而是等待花甲戲迷前去編織完成的開放作品,劇終散場沒有固定的時間,而是在每一次觀眾融合前戲積累情緒填補空缺的時刻。
其實,即使沒從頭到尾看過電視劇,台灣觀眾對花甲熱潮大都或多或少有耳聞,不太可能在完全對花甲家族全然陌生的狀態下走進電影院,這是本片上映的龐大利基,也讓人想起盛行於半世紀前的黑白台語電影,當時觀眾成群樓頂招樓腳阿母招阿爸看得津津有味的家庭倫理愛情悲喜劇,有評論視為廉價流俗的娛樂,實在是低估了其中常民的感動,以及在地語言台語的共鳴魅力。
準此,有人說本片加入的金士傑是最感人的橋段,甚至是觀眾的福氣,這點我比較不這麼看,父女情深總是讓人有感,華語對話著實令人動容,然而在花甲家族劇場終究只是外掛,屬於花甲戲迷會社裡的集體情感密碼,才是悠遊花甲電影連結台語片傳統的核心質素。

相關作品及演員:

2018年1月27日 星期六

【轉貼】傅斯年、錢思亮、閻振興

【節錄】楊庸一醫師 今日你以台大為榮,明日台大以你為榮
台大的改變,開始於1970年。當時蔣經國雖然為行政院副院長,但,已實際掌控實權。發生訪美遇刺及彭明敏教授逃出台灣二件重大事件,加上聯合國席次可能失去,及防範學生的抗議及不穩,因此,將錢校長「高升」中央研究院院長,改由閻振興先生擔任校長。這是台大首次帶有濃厚政治色彩的政治任命。換校長,對已回醫學院上課的我,並未造成任何影響。
閻校長,理工背景,加上曾擔任成大、清大校長及教育部長。雖帶有政治任命色彩,但,在接任初期,並未將學校明顯政治化,而把重點放在校舍硬體的擴充,大興土木。尤其,工學院的硬體擴充最大。醫學院則仍可接受李鎮源教授當院長,甚至提名魏火曜教授出任教務長,一改校總區註冊學生註冊遭受的夢魘。
1971年,當時的台大大學新聞社長請我的同學文榮光當總編輯,順便要我去幫忙當專欄小主筆。這是我第二次踏入校總區。在1970年代前,台大(校總區)一直以繼承北大自居,認為台大的自由學風,是由傅斯年校長等由北大所帶來的傳統。醫學院的歐、日學術傳統,卻使我直覺的開始懷疑這個講法。世界上,哪有一所(優秀的)大學會自稱自己是繼承另一所大學?自由的學風不是每一所大學該具有的基本條件嗎?於是,我開始去查北大和台大的歷史。北大雖然比台大稍早建校,但,1946年的台大,圖書已有八十萬冊,遠高於北大。占地亦遠大於北大(日本把台灣大面績的山林,歸為農學院實驗林)。從客觀條件上,台大實在沒有理由非繼承北大才能成為台大。於是,在「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的諷刺中,大家開始思考和討論這個問題。

2018年1月13日 星期六

幸福路上,懷舊的必要

**刊於水果報
動畫片《幸福路上》,幫主角小琪的父親配音的資深台語演員陳博正,聽他道地的台語口條,讓人想起1983年新電影初起時,初為人父的陳博正在片尾畫著前一個工作的小丑妝要哄兒子(小小孩只認得阿爸的小丑樣),笑著說是「兒子的大玩偶」,這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幕,到了號稱台灣動畫電影新標竿的《幸福路上》,猶原一派溫柔厚實的台語,同樣透著一股世道滄桑。
「兒子的大玩偶」的圖片搜尋結果
和許多新電影名作一樣,《幸福路上》是一部懷舊與鄉愁之作,流露舊日情懷,追憶逝去年代,這是台灣電影新浪潮興起後的強勢片種,反映的是本土文化與在地身份長久受到干擾壓抑的台灣人,重建自我認同與社群脈絡的心理療癒需求。
《幸福路上》許多話當年的生活細節,同時標示出近幾十年台灣一個個時代印記,如戒嚴時期黨國教育、白色恐怖、升學主義、民主運動、921大地震、兩次政黨輪替、總統大選爭議等等,小琪唸大學時也熱衷街頭抗爭,不過這除了讓小琪學業成績不好之外,似乎船過水無痕。
本片主題並不是台灣社會運動和民主發展史,主要是小琪個人經歷巡禮和生活感懷抒發,主線是小琪的友情以及和父母阿媽表哥的親情互動,生命成長的鮮明軌跡,將繼續走向仍然有點迷茫卻有了新的定位的未來,桂綸鎂的知性配音,以及蔡依林演唱的感性主題曲,「原來是我怕和自己獨處,我又是誰我卻說不清楚」,像是訴不盡的文藝腔都會呢喃。
另一方面,小琪住在天龍國外緣區,回上一代老家要往南部和東部跑,藉由小事大事的羅列堆積,交織出故事血肉及其社會框架和政治邊界,努力撐開加大的時代背景尺度和國民認知規格,自有不居於天龍一格的韻味與厚度,如小琪的高中學妹出場時,呈現前第一家庭成員對外界無止盡窺探的憤恨與無奈,在媒體騷擾扭曲的刻板形象之外,彷彿台灣民主運動外一章,展現出反天龍視角的敘事格局。
圖像裡可能有文字
相對於時下台灣「維持現狀」的主旋律,懷舊成為對於現狀的—種反叛的修辭,1980年代初期新電影的懷舊唱出解嚴的先聲,21世紀新台語電影的鄉愁,仍然是台灣人心幽微的渡口,那些一個一個需要重新擁抱的過去、一段一段需要重新連結的過往,無不指向一個終將也即將無法維持現狀的流動的未來,這樣的集體社會心理基礎,內含深刻的情感力量,足以撐開大眾文化市場,形成台灣影視藝文作品的無窮礦脈。
**同場加映

2018年1月1日 星期一

2017/18最衝台片

**刊於自由廣場
看現任立委林昶佐當選前演出的電影《衝組》,政治指涉滿滿,獨派語彙處處,重金屬搖滾黑死腔海海,國族打造慾望充塞其間,各種台灣元素衝勁十足,然而整體結構則相對平衡沉穩,相較於當紅韓片《與神同行》人間地府歷險記,特效畫面雖然沒那麼澎湃炫目,但與阿德同行,台南後壁土狗勇闖台北天龍國的故事,台灣的中國城無論南北不也和地府傳說一樣的偉岸闊氣!
本片閃靈樂團全員一身戲胞上陣,男主角阿德敢唱敢衝,飾演家鄉女友阿珍的是《通靈少女》原作短片《神算》女主角余佩真,二○一四年台北電影獎最佳短片的最佳新演員得主;飾演帶阿德進樂團的曉涵是《當愛來的時候》女主角李亦捷,二○一○年金馬獎最佳劇情片的最佳新演員提名;配角群和主角表現一樣優異到位,大致已底定本片戲劇品質
《衝組》電影是令人驚艷的音樂片作品,和《大佛普拉斯》、《血觀音》適足做為反映台灣政壇的年度台片鐵三角:《血觀音》配樂包括片尾曲《滿樹翠碧》結合南管旋律和交響樂等東西方元素,直指台灣中華文化的虛偽狡詐;《大佛普拉斯》配樂包括片尾曲《有無》化為一個搶戲的角色,進一步質疑台灣的中華政權存在合理性;《衝組》則呈現威脅台灣存續的對岸中華(中國)對立項,侵害台灣國族形塑的內外因素圖像於此完足。
就此脈絡而言,台語演出自然純熟的《衝組》,承續鄭文堂導演立意重拾「過去屬於台灣人獨有的台語片」的二○一○年《眼淚》,以及二○一五年推出的《菜鳥》,堪稱台灣民主運動主題電影里程碑,故事主軸較《血觀音》及其導演楊雅喆前作呈現野百合學運的二○一○年作品《男朋友.女朋友》顯得明白直接許多,對台灣的「中國城」和「兩岸和平協議」的賣台疑慮,是毫不迂迴掩飾的。
做為台灣新世代衝撞體制的太陽花學運代表作品,《衝組》的喜劇形式和漫畫影像色彩,包裝的是深沉的台灣國族信念和一再受挫的民主運動目標的悲愴本質,其流暢的台灣精神熱血標竿,相信是跨年之際在《與神同行》和《野蠻遊戲:瘋狂叢林》等奇幻外片之外,台灣觀眾另一個關於國族意識洗禮的美麗奇幻的選擇。